第(1/3)页 半辈子的心血,那口还没来得及抬出来的黑皮箱子,那几只刚会下蛋的鸡,都在那黄泥下面了。 林东站在人群最前面,雨水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滴。 他没看被毁的村子,而是看着身后这一百多口乡亲。他的心生疼,连一口气都喘不匀。 家没了,但人,还得活。 半个月后,洪水终于小了点。 黄泥汤灌满了整个山坳,慢吞吞地打着旋儿,水面上漂着烂木头、还有谁家娃娃的一只红布鞋。 靠山屯,没了。 那个用汗水和泥巴,一砖一瓦垒起来的家,现在就剩下几截断墙泡在水里,像啃剩下的骨头。 大队部的喇叭杆子歪着脖子,一声不吭。 村东头的山坡上,黑压压地挤满了人,一个个像从泥水里捞出来的,头发上、脸上、裤腿上,全是往下滴答的黄泥。 没人说话,也没人大声嚎。就那么站着,或蹲着,死盯着山下那片浑黄。 风一吹,一股子土腥味和水泡过的腐烂味儿,直往鼻子里钻。 有孩子的,被大人死死搂在怀里,吓得不敢出声。 女人们的哭,是压在嗓子眼里的抽噎,一声一声,像拉一个破风箱。 男人们大多板着脸,腮帮子咬得铁紧,眼睛熬得通红,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,好像想把自家的屋基给盯出来。 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,蹲在地上,两只手插进头发里,半天,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: “俺辛苦大半年,喂的那头猪……” 话没说完,眼泪就滚下来了,混着泥水,在皴裂的脸上冲出两道沟。 这声响,像个引子。 一个老太太一屁股坐在湿漉漉的地上,拍着大腿: “我的家啊……糊墙的报纸才换了新的……我那口陪嫁的箱子啊……” 李长山,老村长,嘴皮子干得起了皮,挨个儿点着人头。 每点清一家,就在本子上划个勾,可点到赵家老四那儿,手里的铅笔头停住了,半天,才哑着嗓子问: “赵老四家的,都齐整不?” 人群里,一个婆娘“哇”的一声就瘫了下去,是赵老四的媳妇: “俺家男人……他说回去牵牛……他说牛是咱家的命根子……” 这下,那股子憋着的气,再也憋不住了。 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