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3/3)页 说罢,他干脆站起身来,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,重新走到御案之后坐下。 他恢复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大明天子应有的威仪与疏离。 “风物长宜放眼量,还请国公,慢慢往后看吧。” 他对着殿外的高时明示意了一下。 “高伴伴,英国公年事已高,今日又如此激动,恐伤身体。你亲自送国公回府休息吧。” 张惟贤还有些迷茫,他感觉自己好像听懂了,又好像什么都没听懂。 皇帝最后那几句话,到底是什么意思? 但他知道,今日的君臣奏对,已经结束了。 他只好强撑着酸麻的双腿,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。 “老臣……遵旨。谢陛下天恩。” 说罢,在高时明的搀扶下,缓缓退出了大殿。 …… 殿内,只剩下朱由检一人。 他缓缓走到殿门口,看着殿外淅淅沥沥的雨幕,伸出手,接住几滴冰冷的雨水。 高处不胜寒。 他忽然有些理解,为什么历史上的那些皇帝,越到后期,越是孤僻,越是多疑。 因为他们的意志,终究要通过无数的人去执行。 而人心,是最靠不住的东西。 张惟贤大概率是忠臣,否则这等演技也太好了,这等投机行径也太拼了。 英国公往上还能得到什么?封王吗?他大可不必如此。 可即便是这样的忠臣,他所能想象的极限,也不过是匡扶社稷,重振朝纲,做一代中兴之主。 就仅仅只是这样,他们都担心自己受了挫折,学万历一般往深宫一钻,从此摆烂。 倘若他们真正知道自己的志向,又还能有多少人站在自己这边呢? 自己眼下要做的,或许是给这艘即将倾覆的破船修修补补. 但往后要做的,终究是要将它彻底砸烂,用它的龙骨和船帆,去造一艘能够驶向新大陆的、全新的巨舰! 这其中的艰难险阻,这其中所需要的牺牲,又岂是他们能够想象的? “风物长宜放眼量……” 朱由检喃喃自语,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。 朕眼中的世间风物,或许并非你们所能想象啊。 他转身走回御案,铺开一张雪白的宣纸,提起朱笔,蘸满了殷红的墨。 笔锋落下,力透纸背。 …… 张惟贤一路跟着高时明,默默地走在紫禁城空旷的宫道上。 雨水已经小了些,但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,在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细碎的水花,汇成溪流,流向远方。 两人一路无话。 快到东华门时,一名小太监突然打着伞,从后面匆匆赶了上来。 “国公爷,请留步!” 小太监跑到跟前,恭敬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卷轴。 “陛下刚刚写了两句诗,命奴婢送来给国公爷。” 张惟贤此刻还有些恍惚,脑海里依旧回荡着皇帝最后那句“风物长宜放眼量”,和那句“朕心中的天下,与国公想的,终究是不一样的”。 到底……是哪里不一样? 他下意识地接过卷轴,以为是补全了这首诗,干脆也懒得去看。 随手揣进袖中,便钻进了早已等候在宫门外的肩舆。 肩舆摇摇晃晃地启动,在雨中缓缓前行。 不知过了多久,外面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喧闹声。 “哎!当家,快把水倒进缸里,赶紧再多接一点,这雨眼见着就快停了!” “知道了知道了!你个老婆子,喊什么喊!” “快些啊,这掉的哪里是雨,分明全是银子!” 张惟贤被这充满生气的声音唤得回过神来。 ——这雨要是停了,明天的朝会应该正常进行吧? 到时候,陛下他又会作什么惊人之语呢? 他从袖中掏出那个卷轴,漫不经心地打开。 只看了一眼,他的呼吸便猛地一滞! 那宣纸之上,没有抬头,没有落款,只有两行用朱砂写就的大字! “为有牺牲多壮志,敢教日月换新天!” 第(3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