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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慧能大师是神，他本不该有这些情绪。

    “为何？”慧能大师眼中晦暗不明，在黑暗之中，更加难以窥见其真正的情绪，“大概是，曾经我也不信命吧。”

    这几个字声音极轻，仿佛一声出口即散的叹息，难以捉摸。

    只是几个字而已，王银钏心中却忽然有一丝凝滞，仿佛呼吸停止，胸腔之中塞满了一般，难受而窒息。

    这轻巧地几个字，不知道缩写了多少曾经惊心动魄，逆天改命的辉煌灿烂地过去，只是一切终究都归于沉寂。

    就如同他方才眼中异样的情绪那样。

    慧能大师道，“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话，世间就如同钟表一般死气沉沉，了无生趣。不是命盘之中发生的事情，对于我们来说，是需要纠正的错误，而对于人们来说，则是奇迹。千百年过去，总是要出一个奇迹的，不是吗？”

    “我尚且不是真神，六根不净，想看一个奇迹。”慧能大师垂眸，落下一丝浅淡的笑意，“银钏姑娘，你会让我看到的，对吗？”

    视线相对，薪火相传。

    这世上有人庸庸碌碌，有人即便是被打碎了骨血，也不相信所谓的命运。而人们所说的奇迹，正是在这种一身孤勇，悍不畏死的坚持之下，才会产生。

    王银钏不信命。

    而如今，她知道，原来慧能大师从前，亦是这种人。

    他们原是同一种人。

    在漫长孤寂的时光之下，慧能几乎快要忘记了，自己当初是如何拼死拼活，逆天而行才到达的这个位置，但是那逆天的本性却深深刻在骨髓之中，从来都没有消失，只是因为见过王银钏那个眼神，便又死而复生。

    跨越千百年，他们的思绪在这一刻传续。

    两个人相视而笑，其中深意，只有他们自己才懂。

    王银钏说道，“所以，从前我与你说的那些话，结果如何？”

    曾经在王银钏梦到过神之后，王银钏就曾提出也许气运之子不是一成不变的这个说法。

    曾经也是因为她的这个说法，让慧能大师有所思虑，才能够拖延时间。而如今，过了这么久，王银钏想知道最终的结果。

    慧能大师点了点头，“今天把你带到这里，原本就是要与你说这件事情的。这么多天以来，我将你的猜测上报给了上面，展开了调查，不止是这个世界，就是其他的世界，我也一一去验证考察过。你提出的，虽然有些说服力，但是迄今为止，都没有发生过，所以，真神不太认同你的说法。”

    “世界就是围绕气运之子而运行的，从一出生，他的命运就是真神已经写好的，若是逆天改命，就是违背真神的布局，扯出来许多麻烦。我说过，若是气运之子死了，世界也将随之消亡，你的想法是气运之子可以改变，就拿薛平贵来说，这个世界只会允许一个气运之子的存在，若是新的气运之子产生，必定意味着上一个气运之子的消失。若是薛平贵死了，那么，这个世界会消失，你无法保证，在他死之时，世界能不能撑得住，也不能确定，你所说的新的气运之子，能不能产生足够让这个世界正常运行的力量。”

    “中间不确定的事情太多，真神用神笔写下的每一笔，都有祂自己的深意，绝对不是你所做两件事就能够改写的。若是这个世界消失，你作为主要嫌疑人，到时候灵魂会被逮捕，永生永世受到天罚，不得超生，你的亲人也会永远不得入人道，只能入畜生道，承受一世一世地苦痛。而我，作为这个世界的管理着，将会被虢夺神位，贬入下界，永世不得为神。”

    “这么多年以来，我早已变成了孤身一人，这个后果我倒是不在乎，但是你呢，银钏姑娘，你要想好，失败的惩罚，是否能够承受？”

    “并且，还是在事情几乎毫无胜算的情况之下。”

    慧能眼中没有一丝波澜，那些看似痛苦不跌的惩罚，对于他来说，不过是家常便饭那样简单，但是，他几乎没有报什么希望，说这些只是为了让王银钏知难而退。

    王银钏与他原是一类人，他心中自然明白王银钏想要做什么。这件事情，几乎不可能成功，据他所知，这个世界上，想要逆天改命的人并不少，但是，又有几个人能够成功呢，但凡，想要逆天改命地，又有几个人有好下场？

    当初他九死一生，枯木逢春，才有机会成神，即便是这样，仍旧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。

    更别说，王银钏这一次要做的事情，是将整个世界颠倒，杀掉气运之子。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，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。

    慧能大师已经很久没有找到和曾经的自己那么像的人了，所以，难免会有恻隐之心，将结果提前告诉她，若是她还按照原本设定好的命运走下去，起码下一世也许会有好的命运呢？

    慧能如此想到。

    自己不在乎，但是王银钏未必不在乎。

    但凡是牵扯到家人，王银钏总会好好思考一下的。以慧能对她的了解，她应当会知难而退吧。

    可是，没想到，就在慧能等不到答案，正想劝说她时，王银钏忽然抬起下颌。

    “我不会知难而退的。”王银钏掀起眼皮，眼中尽是决然，“我不求什么来世，那是下一世的我要考虑的事情，而如今，我只想争朝夕。我只知道，这一世，我和我的家人们下场都是凄凄惨惨，若是按照原本的命运，那与我逆天而行之后，又有什么两样呢？”

    “我不信命，我的家人们，同样也会支持的。”

    黑黢黢的世界之中，沉寂了一瞬间。

    而后，慧能大师问道，“你想好了？”

    王银钏点了点头，“当然，若是我仍旧按照从前的命运碌碌无为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走向与前一世一样的结局，那我这一遭，不是白走一遭吗？”

    她低头，轻笑一声，“不破不立，死而后生。你我都知道这件事几乎没有胜算，明知不可而为之，才有趣，不是吗？”

    这是一场关乎命运的豪赌，谁都无法保最后结果是怎样的，但是，不去做，怎么知道呢？

    “你说，这个世界都是按照薛平贵的生平而运转的，大致就是像前世一样，他先与宝钏成亲，随后去西凉，通过玳瓒成为西凉王，最后被陛下找回，成为大苦的皇帝，对吗？”

    王银钏问道。

    慧能点了点头，所有事情都说通了之后，他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，利益相关，他尽可能地解答她的问题。

    “从前我也做了许多与前世相悖的事情，有些成功了，有些没有成功。我改变了宝钏的悲惨命运，让她不至于像前世那般凄惨地苦守十八年，但是薛平贵仍旧如前世一般，被带去了西凉。”王银钏看向慧能，一双杏眼含着水光，在漆黑的世界之中，犹如一盏晶亮的灯，“我虽然做了那么多事情，但是，大致情况还是与前世一样。”

    她说完之后，慧能眉心一跳，灵光乍现。

    “你是说……”

    逆天之事，王银钏早就开始做了。

    早在第一天来的时候，她就在试图改变结局。而一切在慧能出现之后，变得明晰，她所做的所有事情，看似是与前世不一样。

    但是，大致情况却又与前世大差不差。

    “真神写下的命盘……就是你所说的，经历种种之后，最后薛平贵登基为帝。”慧能大师眼中有片刻失神。

    王银钏道，“现在便是这样，看似是你在维护我，实则，你应该也知道，若是我真的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事情，就凭你，根本就拦不住神罚。而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，就证明，我所做的一切，其实都是在神所划定好的命运之内。”“若是神不允诺，那我早就魂飞魄散，灰飞烟灭了。”王银钏说道，“所以，我曾经所做的一切，都是在神的允许之内。”

    她早就试验出来了，只要大概情况与前世重合，那么不管她做什么事情，神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，毕竟人心不可控，命盘变幻莫测，只要是最终结果相同，那么她做的事情，其实也无伤大雅。

    慧能也明白了。

    “所以，你早就开始一步步试探神的底线？曾经只是将王宝钏与薛平贵分开，现在，试探好了，才决定要真的摆脱天道，逆天而行？”

    从前大半年，王银钏做了那么多小事情，其实，都不过是在试探罢了。

    她再试探，一步步的，最终，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奋斗。

    慧能闭了闭眼睛，没有想到，自己以前只是为了维护她，所以给她填坑，没有想到，原来一开始，她就想好了做票大的。这个疯劲，几乎连曾经的自己，都是不可比拟的。

    “如今，你既然已经试探好了，那么，有几成几率能够成功？”

    王银钏笑了笑，伸出三个手指。

    慧能眨了眨眼睛，有些放心了，“三成？”

    王银钏笑了笑，补充道，“假如是百分。”

    空气安静了一刹那，继而，慧能有些绷不住地麻木道，“百分之三？！”

    王银钏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慧能只感觉到头都要炸了。

    百分之三，也就是说，几乎没有1成功的几率。

    即便是自己也知道这件事情很难，但是，因为王银钏说了那么多，他本来还抱有一丝幻想，以为会为成功增加一点筹码，所以，当王银钏说出三成的时候，他心中有了一丝安定。

    但是事实却令他大跌眼镜。

    王银钏却表现得十分淡定，“你也知道，真神的威力，不是我们这些蝼蚁可以随便抗衡的，即便是你，也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，更别说肉体凡胎的我了。当初祂将我带到这里来，杀死我想必抬抬手就能做到，我所做的一切，都是在与他作对，难上加难。”

    慧能大师道，“当然了，好吧，一开始我就没抱有什么希望。”

    他挤出一个笑容，十分危险道，“还要谢谢你的估算了，呵呵。”

    王银钏眨了眨眼睛，“但是，若是你不反水的话，可以直接提升到半成。”

    慧能恼怒道，“我怎么可能反水！我当初与你一样，都是从一个无名小卒走到了如今的位置，我当然知道你的艰辛。现如今，我已经上了你这条贼船了。你既然早就想好了要更换气运之子，且早就开始动手，不管你是成功还是失败，我都会因为监管不力而被惩罚，这顿天罚是免不了的。只不过是轻重的区别罢了。”

    王银钏的顾虑并非空穴来风，当初，慧能大师为了维护世界的稳定，又不是没有做出过对她不利的事情，所以，她的怀疑很是合理。

    不过，与其说是怀疑，不如说是试探。

    用人不疑，疑人不用，她只是为了试探慧能大师，而如今，试探的结果很明显，慧能会站在她这边。

    如果是这样的话，那么事情会好办很多。

    想到这里，王银钏道，“所以现在，让我们闲谈一下现如今一个最为重要的事情。”

    慧能没好气道，“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灵州的百姓。”

    慧能大师立刻皱眉，“这件事你不要插手。”

    王银钏疑惑地看他，“为何？”

    不是说好了不反水的吗？

    慧能大师如临大敌，方才的不正经瞬间变得严肃，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，才道，“灵州大灾，是真神写在命盘之上的事情。你换做前世的那一世，大苦本就不敌，若不是因为玳瓒得到薛平贵，答应退兵，大苦与西凉之间谁胜谁败还未可知。灵州大灾是大苦答应退兵不得已地一个原因。”

    “现如今，卫听在西凉带兵，势如破竹，战况于西凉十分不利，”慧能有些累，“对了，你这个夫婿，命格也很奇怪，真神给他的命是战无不胜，你也知道，前世是陛下要求签订和平协议，他才没有打过去，后来被你养废了，也没有参加战场上的事情。但是现如今，与前世很是不同，大苦有国力支持他打，大苦兵力胜过西凉，很有可能，大苦此次将西凉收归。”

    命格是战无不胜，也就是说，只要他打，就一定会胜利。

    所以，前世那般结局，是没不让他有插手打仗的机会。但是现如今，他出手了，命格发生作用，他没准真的会达到银安城。、

    “所以，真神在命盘上添了一笔，将灵州的灾情放大，到了必须要与西凉和平共处的局面，不得不撤兵。”慧能说道。

    王银钏眼中闪过一丝不解，“所以，就是说，灵州的灾情会比前世更加严重，而我不能插手？”

    慧能无奈地点了点头，“真神写在命盘上的东西，如若违反，必遭天罚。”

    “边关频传捷报，全国上下都殷切期盼着胜利，大苦也有实力打赢这场战争，为边关百姓换得百年安宁。但是，只是因为大苦原本就不该打赢西凉，所以，灵州数千百姓遭殃，边关百姓还将受到西凉军队的侵扰？”

    “这便是你们神的命盘？”

    “世界的稳定，比什么都重要。”慧能叹了一口气，纵然他看过，此次不只是前世的千人遇难，光是死人，就直达五千。

    “比数千百姓的命还要重要？”王银钏反问道。

    慧能大师哑口无言。

    他掌管着许多世界，看过许多无可奈何之事，然而，即便是如此，他仍旧还是担忧。没有哪个世界要像这个世界一般，因为一点点命运的偏移，就要数万人来付出惨痛的代价。

    慧能知道，王银钏此刻心中更为难受。

    她是这所有事情的主导者，她让天子肃清官场，让贪官下马，财产重归国库，扶持卫听两兄弟，让大苦有绝对的能力打过西凉，但是，她从来都没有想过，会有这么多人受难。

    ps：第205——第210章内容。

    (本章完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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