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二十四章 静水流深-《赤心巡天》


    第(2/3)页

    在寸土寸金的天京城,东天师府有着让人迷路的广阔。

    不停地有人迎上来,又不停地有人离开,便在这来去之间,带走他的一道道吩咐。忙忙碌碌,又井然有序,这种精密而自然的节奏,在陈算的眉头蹙起时,戛然而止。

    他握着手里的玉签,随手递了回去:“重做一份。”

    一脸精干之色的下属,不敢有半点质疑,应声便要退下。

    说起来这个出身于中山国的宿振海,还是他蓬莱岛的师弟。也是在他“出狱”之后,最早向他投靠,寻找机会的几个人之一。

    陈算叹了一口气,终究提点道:“这是第二次让你重做了,你知道为什么吗?”

    宿振海是非常精明的长相,眼睛总是滴溜溜地转,好像随时都有很多点子冒出来。但并不在陈算面前卖弄,只是低头道:“属下没有做好,让先生失望了。回去一定找出自己的不足,把事情做得更好一点。”

    “你的优点是聪明,缺点是不够聪明。”

    陈算看着他:“我要的不是你觉得她没问题,而找的她没问题的证明。”

    “也不是我觉得她有问题,给我凑的她有问题的线索。”

    “我要的是边嫱这个女人在草原上所有的经历。是‘所有’。不需要你来替我过滤,明白吗?”

    横在陈真人头上的发簪,便是那支带鞘的方外剑,看起来脏脏的,却栖在乌黑的发色里。

    宿振海把头埋低:“属下谨记。以后不会再犯。”

    陈算没有说话,继续往前走。

    景国很大,山头很多。便是这东天师府,也毕竟姓“宋”不姓“陈”。

    关了五年,曾经拢在他身边的人,不免各奔前程。出来之后,手底下都没有几个趁手的可用,还要一个个教……

    这些都不是问题。多费一点心思就能够解决的问题,已经是人生中轻松的部分。

    当然连这一点都意识不到的人,本身就足够轻松。

    穿过长廊又几步,便走到了熟悉的凉亭。

    当年就是在这里,姜望把他送进了太虚监牢——那会儿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监牢,是专门为他创造了一间静室做囚室。

    说起来他也是太虚幻境里的“开天辟地”了。

    赵铁柱还说,凭这份资历,兴许能争下一届太虚阁员的名额呢。

    陈算波澜不惊地走过去,坐下来继续一局未完的棋——这局棋藏势勾龙、运命两进,白子看似已经走入绝境,却有无穷变化,蓄势待发。

    姜望若是在场,当能记得,当然他也未必记得——这是他当年走进天师府,伸手拂乱的那局棋。

    如今还一子不差、一步未走地停在这里。

    就像是那个名叫陈算的人,在现世停滞了五年的痕迹。

    他出狱之后,又活动了一年的时间,才回来下这局棋——

    东天师宋淮,正坐在对面。

    不管世事如何变化,师父总在等他。

    “了却世间事,才落局中子。”时间没有在宋淮脸上留下任何痕迹,他的皱纹不增不减,仿佛已经固化成道痕,若是细究其间,还真有道韵。

    这会儿平静地开口:“六年了。想好怎么解了吗?”

    陈算沉默了很久,说道:“背好了。”

    他从记事开始,就在背一局棋,背一局很长很长的棋。直到在东天师府被姜望锁走的那一天,也没有背完。

    太虚监牢里的五年,在修行之外,他就是背棋谱度过。

    他拈出一颗白棋,认真地落了子。

    宋淮并不说话,只是立即接上一子。

    师徒俩你来我往,越下越快,越下越急,很快就将棋盘铺上了大半——

    宋淮抬手就将这张棋盘拿开,仿佛拿掉了一层幻影。

    棋盘之下,仍有棋盘。

    于是继续落子,一时急雨敲窗。

    师徒俩不断地重复着提子落子的过程,棋篓中的棋子仿佛无尽,而面前的棋盘,永远有新张。

    一层一层的棋局幻影,到后来如屏风般绕着他们旋转。

    只有眼界足够高阔、修为足够深厚的人,才能打破固有的认知,看到这些棋局的真相。

    这一张张黑白交错的棋盘,像是一张张复杂的拼图。百张、千张、万张……无数张棋盘拼在一起,是有史以来最复杂的那一局——

    传说中的无界之棋。

    “无限算、无穷极”的……【天衍局】!

    昔日名家真圣公孙息对阴阳真圣邹晦明的万古名局!

    此局说是“以天地为局,抹去万界藩篱,对杀于无限”,但并不是全然的一开始就“无界”。
    第(2/3)页